傳統不死 ?疫情下的盂蘭勝會 從本地化到小型化,卻逐漸失去多元性

昔日的打醮儀式,保祐社區遠離疾病,但現實卻不如願。

hkhikers統計,在2009年香港各區共辦了64個盂蘭勝會。到了2022年,這種潮州人的風俗儀式,已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物,但是大型的盂蘭勝會卻所剩無幾,不是停辦,就只剩下拜祭或小型儀式。當中觀塘翠屏邨翠榕樓的盂蘭勝會今年更是最後一屆。大型盂蘭勝會大多於政府的球場舉辦,而20多個官方供申請的球場中,潮州的神功戲只有4台(另有深井的鐵枝木偶劇)。

盂蘭節需要大量義工,動員全個社區

疫情尚未完結,但傳統不能終結。盂蘭勝會一向是潮州人的主要節慶,近年獲批球場都需舉行神功戲。而在封關下,主辦者只能找來本地的熱心潮州人,重組成戲班,結果因地制宜變成本地潮州人的節慶。

但捱過疫情,未來仍令人擔心,本地習俗專家黃競聰士博士認為︰「昔日大搞的盂蘭節,在疫情之後,未必再會回復往日的規模。」

保留最長歷史的盂蘭

盂蘭節對潮州人來說,比新年更重要。祭祀遊魂野鬼,宣揚孝道,保祐社區平安。節慶不單只是宗教儀式,也有社區意義;舉行神功戲,為神為人提供娛樂,派平安米,救濟弱勢社群。剛於823日結束的上環三角碼頭盂蘭節,為本地歷史最悠久的盂蘭,擁有過百年的歷史。過去兩年,三角碼頭沒有大型盂蘭儀式和戲棚,只有小型拜祭,難得本年能復辦大型儀式,包括潮州劇和打醮。黃博士指場地是他們最大的挑戰,而今年大部份順利舉辦的盂蘭勝會,都是因為在私人場地舉辦。

過去,盂蘭節的神功戲都是由來自潮州的劇團包辦,為了節省酒店開支和方便演出,戲班多睡在舞台之下,靠小小的風扇調節溫度。酷熱的天氣,他們感受最深。他們在農曆七月,巡迴十幾個盂蘭勝會演出。但近年,礙於防疫,潮州的戲班,要入住隔離酒店,加上辦神功戲的盂蘭勝會大減,所以沒有來港。

今年,則迎來了新面孔,不用外援,而是找來本地潮州人幫忙。新昇藝劇團負責今年三角碼頭的潮州劇演出,召集的大多是業餘潮劇表演者,由年紀較大的資深演出者,配合資歷較少的演員,一起粉墨登場。這些潮劇演員,過去大多只有戲院或社區中心演出,較少了解神功戲的傳統。較長的神功戲劇目,變成較短的折子戲,以方便表演者練習。演出時,他們也沒有向台下神壇三跪九叩,要主辦者提醒才跟著做。或者他們不及昔日的專業,但誠意搭夠。

跟負責樂器的年輕樂手談天,他在潮州出生,居港20年了。眼見今年,重辦潮劇,希望回來貢獻下。「如果我唔做,就消失了。」他回想昔日盂蘭節的熱鬧情景:麵粉公仔、麥芽糖小食,無數食物,與大群小孩於戲棚前玩耍⋯⋯這童年回憶,令他在艱難的情況下,仍選擇回來。

三太子的神位

走在後台,大致變化不大,仍保留傳統的「戲神三太子」的神位。見到資深大老倌,站在一角,不斷練習唱歌,認真一絲不苟。

盂蘭場地管理藝術

過去其中一個最大的盂蘭竹棚,便是在觀塘康寧道舉辦,但今年已經不再復見。三角碼頭的盂蘭仍能繼續,他們續用東華三院舉辦中元誕的中山公園球場作場地。為保持球場的地面,昔日只需在竹棚底部封上石屎躉,現在則需要在整個球場上鋪滿木板。再放上三大神袍的神袍棚,前邊擺着膠制欄杆,所有東西變成很安全,但是傳統習俗呢?未必官方的考慮。

盂蘭節是本地重要的文化節慶,可惜負責場地的康樂及文化事務署(下稱康文署)卻未必了解老一輩主辦者的苦心。康文署,本年7月改制後,改屬文化體育及旅遊局(簡稱文化局)。署方管理很多場地,包括︰公園、球場、圖書館、表演廳,變相管理文化。

黃博士梳理昔日官方討論盂蘭場地的文件,指出盂蘭節是最常佔用球場的活動。每年七月,不少球場變成盂蘭場地。康文署多年視球場為社區提供康樂的地方,但盂蘭節背後的理念,是祭祀無主孤魂,亦提倡孝順等教化思想。可是,因為涉及宗教,反而不受官方重視。他們看重盂蘭活動的神功戲,是因為它既是藝術文化,又能為大眾提娛樂,一舉兩得。

早年,官方為方便管理,建議不同族群的盂蘭勝會,放置在同一場地舉行。例如筲箕灣的盂蘭節,是將三個不同族群(廣府和潮州)和行業(太古造船)的盂蘭節合一,較少考慮保存盂蘭所的多元性。近日,則要求有神功戲,才有機會批出場地,算是一脈相承,重娛樂,而輕習俗。

盂蘭節的籌辦者,大多年紀偏大。近期他們辦盂蘭勝會所承擔的風險變得更大,因為除了辦神功戲外,獲通知批出場地的時間往往很短,而且一旦染疫人數大幅上升,就有被取消風險。如黃大仙東頭邨的盂蘭節,主辦者於活動前幾天才收到批準使用球場的通知,結果來不及辦神功戲,唯有放棄。

上年,唯一成功籌辦神功戲的旺角盂蘭節,今年則擔心風險不敢再辦。為社區做節慶,祈福,卻變成難關重重。康文署以往出於官僚和場地的考慮,但文化局可否多點思考文化元素,拆場鬆綁,怎樣在場地上協助保存盂蘭節的傳統呢?

赤柱盂蘭節主要在廟內進行,不用租用球場,較易進行

走不入商場的節慶

除了康文署,就算擁有場地,維持昔日的盂蘭勝會也不易。例如今年赤柱村的盂蘭節,他們雖然能於天后古廟順利舉辦。但可惜,傳統仍不敵領展商場。

三年前,他們仍有巡遊,道士和村民帶着神壇,走過馬坑邨、赤柱大街和大潭村的神位。巡遊,行香,是重要的儀式,以告訴附近的村民,村落的界線在哪,哪些是友好的村莊,是自己人⋯⋯可惜,這種重要的文化,卻被領展破壞了。街坊說,領展不准他們行經赤柱商場門外。這重要的傳統,暫時不能延續,大概領展,難跟傳統文化成為自己人。

此外,主辦人還說「位位$5000,邊個俾?」四人限聚令,也令村民難以參與巡遊。所以傳統的消失,不是因為疫情,而是限制。疫情,令節慶無法舉辦,但疫情後,世界不再一樣,收緊了的,又能否回復往常?本地的無主孤魂,也需要配合政策,合乎政府和商場的邏輯。

盂蘭傳統捱過疫情不易,但疫情過後才見真章。黃博士指疫情過後,近年縮小規模的盂蘭節,由昔日的蝕錢活動,可能現在變成有盈餘,擔心將來只會採用小規模方式辦節慶。戲棚、竹棚、潮劇的傳統,這些盂蘭所重要的元素可能難再見。

他指出,經師、紮作和戲班,全部來自內地。遇上運輸、交通問題,儀式難免有變。就如在三角碼頭,紙紮的鬼王公仔就無法從大陸訂來,所以變成掛畫像,沒有化大士王的儀式。黃博士又說,不單盂蘭所,連大坑舞火龍這項傳統盛事,今年仍未知能否順利舉行。舞火龍已停辦兩年,本來計劃今年復辦。主辦者已從國內訂購紮火龍的草料,但至今仍未收到康文署正式批準的通知。

文化局成立後,只見老店仍不斷結束,而本地節慶風俗亦面對斷層式的沖擊。如何平衡疫情、官僚和文化,保存香港的歷史呢?盂蘭節主事人暫時努力地將活動本地化,但支持不足,未來可又如何延續呢?